教士隊史最長的合約不是Fernando Tatis Jr.那張？Matt LaChappa與一個信守到底的承諾
2021 年 2 月 22 日，聖地牙哥教士正式宣布跟 Fernando Tatis Jr. 簽下一張 14 年總值達 3 億 4000 萬美金的合約，創下史上最長「大聯盟合約」的紀錄。然而，如果這張合約順利走完，14 年卻不是教士隊史上為期最久的合約長度，也或許不是最重要的一張。
在教士隊史上，最長的一張合約，是一個許給一名球員一輩子的承諾。這個承諾所代表的意義，就某種觀點看，超越了 Tatis Jr. 合約對這支球隊和棒球界的重要性。這名在教士隊史意義非凡的球員，名叫 Matt LaChappa，他是一名投手，卻從沒為教士的大聯盟球隊投過任何一球；而接下來要跟各位分享的故事，就是他究竟如何跟教士建立起緊密相連的關係，而且延續將近 30 年，也講教士如何信守一個一輩子的承諾。
在商業利益總是被擺在優先位置、誠信和溫良恭儉讓經常被激烈競爭忽視的大聯盟產業裡，Matt LaChappa 的故事實在是非常與眾不同的獨特存在。Tatis Jr. 的合約或許能為教士帶來戰績上的進步，也能為 Tatis Jr. 自己帶來大量的財富，可是這張合約 14 年後終究會畫下句點。它給予球員的承諾份量，遠不及教士對 LaChappa 許下的諾言，而這也是為什麼 LaChappa 的故事如此動人。
比「教士先生」Tony Gwynn 受雇於球隊的時間還要久
大約 30 年前，教士隊簽下了一名來自聖地牙哥當地的夢幻新秀，他擁有高於一般水準的大曲球和非常難以捉摸的牽制動作，是一名宰制力十足的左投。他的名字是 Matt LaChappa。
過去 30 年來，很多事情都出現了變化，但 Matt LaChappa 跟教士的故事直到今天，仍然是值得一再被傳誦的雋永佳話。相信各位在讀完這故事之後，也將難以忘懷。
Matt LaChappa 並不是教士隊史成就最顯赫的球員，這個名銜屬於「教士先生」Tony Gwynn；LaChappa 甚至沒有在大聯盟留下任何出賽記錄。然而，他受雇於教士隊的時間卻比 Gwynn 還要來得長。這個故事到底得從何說起？
承襲印地安血脈的棒球男孩
46 年前，1975 年 6 月 29 日，LaChappa 出生在巴羅納印地安保留地（Barona Indian Reservation）。這個保留地位在聖地牙哥市以東約 48 公里處，佔地約 20 平方公里。從 1932 年起，這地方成為 500 多個自治教團印地安人部落的家。
根據 LaChappa 家人的說法，巴羅納印地安保留地雖然景色優美、沒有被過度開發，但要在這邊生活並不容易。Clifford LaChappa 是 Matt 的父親，他在 Matt 出生那年，也就是 1975 年，成為他們部落的主席。他說當時保留地內的失業率非常高，高到百分之 75，很多人都是靠領社會救濟生活。那陣子部落的生活不好熬，但他仍不斷教導孩子要保持積極、努力追尋成功。
「我們告訴 Matt。你要為自己的努力感到驕傲。不要因為你是部落主席的兒子，就覺得可以不勞而獲。」Clifford 說。
直到今天，LaChappa 家族仍生活在巴羅納保留地內。現在他們居住的房子不像以前那麼小，跟 Matt 長大時的家完全不一樣。Matt 的哥哥 Eagle 說，小時候他們住的房子雖然空間狹小，但他跟 Matt 仍經常玩耍，喜歡打威浮球和棒打石子的遊戲。
Matt 從小就很好勝，任何遊戲或競賽都不想輸；後來從這個性格衍生出來的，就是 Matt 非常在行運動競技、堅定想在體育賽事中獲勝的特質。沒過多久，棒球成為 Matt 最熱愛的運動項目。
大物左投被家鄉球隊教士網羅
高中時期，Matt 表現出色，因此成為當地的傳奇人物。他在酋長岩高中（El Capitan High School）展現出色壓制力，同儕對手甚至認為，能被 Matt 三振是一種榮耀。據一名球探的說法，Matt 擁有 2 種曲球，一種是用來在球數落後時搶好球數用的，另一種則是真的能讓打者揮空的大曲球，而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的三振功力會那麼好。
Matt 在高中球隊逞威一陣子之後，大聯盟球隊球探們開始注意到他，紛紛拿著測速槍來到酋長岩高中的棒球賽。Matt 的發揮相當亮眼，很快就獲得高關注，不少人從那時就認為，Matt 以後肯定能成大器。
Matt 對於外界日益增加的關注，並不膽怯，勇於迎接更多挑戰，但他同時也保持謙卑的心態，不會因為忽然增加的名氣而被沖昏了頭。他為自己的職涯選擇——職棒球員——感到驕傲，也為他的家庭、他的出身背景感到驕傲。
1993 年 6 月 3 日，大聯盟季中業餘球員選秀當天，Matt 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都聚集在他高中的棒球場，希望能參與到他被選中的那個當下，一同分享喜悅。當天大家都既興奮又緊張，在背景美麗的高中棒球場上四處來回踱步。最後電話終於響了，Matt 接起電話聆聽另一頭傳來的訊息。
「好，好，我知道了，謝謝你。」Matt 回答的過程中，笑顏逐開。他把電話掛斷後，Clifford 走過去問他，「結果如何？」Matt 說他被家鄉球隊教士隊選中了。教士在選秀會第二輪的第十四順位（總順位第五十六）選中了 Matt，這消息令他開心不已。
「我希望妳能好好照顧 Matt。」
幾週之後，教士打給 Matt，請他到聖地牙哥進行正式簽約。Matt 和他的家人一起前往聖地牙哥，並在那裡遇到了後來改變他一生的人——Priscilla Oppenheimer。Oppenheimer 是教士當時的農場主管，簽過的小聯盟球員如過江之鯽，看過的簽約慶祝活動也不計其數。儘管如此，她說她從沒看過像 LaChappa 家族和其所屬部落那樣的陣仗。
「當時 Matt 跟他的家人都要到辦公室來，所以我就把會議室佈置了一下。結果我完全沒料到的是，他們整個部落都來了。喔我的天，那陣仗真是前所未見。」Oppenheimer 回憶。
在親友和 Oppenheimer 的見證下，Matt 簽下他人生第一張職業球員合約，揭開了看似前程似錦的職棒生涯序幕。那一刻不只對 Matt 和他親友是非常興奮的時刻，對 Oppenheimer 來說亦若是。她看著 LaChappa 一家和部落親友臉上的快樂表情和激動情緒，也受到感染，烙下深刻的印象。
那天除了簽約之外，還發生了另一件事：Matt 的母親 Linda LaChappa，在大家還在為簽約慶賀時，把 Oppenheimer 拉到一旁，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
我希望妳能好好照顧 Matt。
Oppenheimer 回覆道：
我會的，妳放心。
這短短的一來一往，接下來會永遠的留存在對話兩人的心中，成為有舉足輕重地位的承諾。
晴天霹靂
在被教士球團拉上大聯盟前，Matt 跟其他絕大多數的球員一樣，都得經過小聯盟的考驗和洗禮。他一開始先在位於亞利桑納的新人聯盟起步，然後在 1995 年被拉上高階 1A 的倫秋庫卡蒙佳地震隊（Rancho Cucamonga Quakes）。
那年，Matt 為地震隊拿下 11 場勝投，雖然其他數據看似不太理想（防禦率 5.56、三振保送比僅 1.20），但紮紮實實吃下 153.2 局的工作量，故他仍被教士視為農場的重點養成新秀。Matt 自己也認為，1996 年會是他有重大突破的一年。
1996 年 4 月 6 號，是地震隊的主場開幕賽，超過 30 名的部落族人特地前往現場觀賽，希望能看到 Matt 上場投球。Matt 那晚其實本來不會出賽的，他甚至還提前告訴特地來訪的家人，他出賽的可能性並不高。不過計畫趕不上變化，比賽打到第三局，地震隊的投手已經丟了 5 分；等到四局下輪到地震隊上場打擊時，Matt 已經開始在牛棚熱身，準備隨時再有狀況就要上場接替投球。
地震隊主場的牛棚，位在三壘側界外區，而三壘側的觀眾席，正是 Matt 家人和親友當天入席的位置。Matt 一起身進行練投，他的父親 Clifford 就注意到了，心想，好，這太棒了，至少大家來這一趟沒有白費，會看到 Matt 投球。
忽然間，牛棚熱身區發生一陣騷動，Matt 的親友團很快就注意到情況不太對勁。此時沒有人知道確切發生什麼事，因為一大群人已經聚集到三壘側觀眾席的欄杆旁邊。Matt 的母親 Linda 要 Eagle 也去欄杆旁，看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撥開人群擠到最前面的 Eagle，這時才看到他的弟弟 Matt，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我站在欄杆另一邊看過去，Matt 就在那兒，躺著，平躺著，整個背貼在地上。
很快地，Matt 的其他親友也看到了這一幕，既震驚又害怕。對他們來說，這真的是晴天霹靂，前一刻人還好好在牛棚熱身、身體看似無虞的 Matt（登記身高 188 公分、體重 79 公斤），現在卻一動也不動躺在地上，毫無反應。
周遭的人試圖對 Matt 進行急救，但 Matt 依然沒有反應。Clifford 回憶：
我看著 Matt，他的媽媽也趕到我旁邊，一直喊著：「Matt，Matt，你還好嗎？」
這個意外的發展，實在太令人難以想像。Matt 就這樣在忽然之間陷入昏迷，失去意識。一陣子之後，救護車抵達球場，把 Matt 載到醫院。他的家人到院時被告知，Matt 昏倒之後腦部缺氧 2 分鐘，雖然人是救回來了，但腦部因缺氧承受巨大損傷，未來的前景並不樂觀。
沒人意料得到
後來經詳細診斷，Matt 是因為心搏驟停才會忽然陷入昏迷，而心臟停止跳動的起因，是病毒感染所造成的心肌症所致。由於心肌症的關係，他的心臟變得虛弱，最後變得沒辦法有效做到打血到全身的功能。以年僅 20 歲的年輕人來說，這種病症十分罕見，因此之前似乎也沒有人發現 Matt 有這個疾病。
Matt 的悲劇對教士球團來講，也非常不能接受。Oppenheimer 之前就有掛保證，球團內每一名球員，都有在春訓時接受心電圖檢查，而 Matt 的檢測結果並沒有甚麼問題。從健檢報告來看，Matt 不應該出現心跳驟停的症狀，可是無情的現實是，他確實因為心臟驟停而陷入昏迷，而且沒人知道他的未來會變成怎樣。
醫生給心臟受到病毒感染的 Matt 開藥，希望能強化他的心臟。鞏固好心臟的跳動之外，另一個大挑戰是，心臟驟停當下所造成的腦部缺氧傷害，是不可逆的，沒辦法透過手術、藥物、休養恢復原本的狀態。即便如此，LaChappa 家族不願放棄任何希望，從當時拍下的影像可以看到，Matt 的家人經常會出現在醫院的病榻旁，觸摸 Matt 的手、跟他說話、對他唱歌、為他祈禱。
Matt 住院期間，一天 24 小時，都有家人在他身邊陪著他，寄望著他能有所恢復。1996 年的秋天，情況比較穩定的 Matt，被家人接回了位在印地安保留區的家。從那之後到現在，Matt 就一直住在那兒了。
家人扶持的第二人生
時間快轉 22 年，2018 年，Matt 已經 42 歲，他跟他的家人接受「ESPN E:60」團隊的採訪和記錄，外界才得以一窺意外發生 20 多年之後，LaChappa 家和 Matt 的近況。
When you only have one ticket to get away, to make your dream come true, you take it. That’s what Matt LaChappa did anyway. A journey to the Barona Indian Reservation, and a baseball story that redefines loyalty, Sunday, 9a ET, ESPN pic.twitter.com/Nx2h1poV2L
— E60 (@E60) May 5, 2018
在這部新聞專題中，可以明顯看到 Matt 沒辦法把話說清楚，移動能力也受限，必須仰賴輪椅。他的家人得打理 Matt 的日常生活起居，從起床、洗澡、移動、吃飯，都得需要旁人協助才能完成。此外，根據他哥哥 Eagle 的說法，Matt 失去了長期記憶力，只剩非常短期的記憶空間，幾個小時前才發生的事，可能就記不起來了。可以想見，那 2 分鐘的腦部缺氧，對 Matt 的腦部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可即便如此，Matt 臉上仍經常掛著令人心暖的笑容，而且依然能對一些簡單的句子做出回應，像「你好嗎？」、「我愛你」等等。另外就是，他還能跟人用力的擁抱，對他的家人來說，這就是他的生命持續綻放不墜的最佳證明。
20 多年來，Matt 的家人無怨無悔地照料他，用餵食管讓他吃東西；醫生也會定期拜訪，固定開每天都要服用的肌肉鬆弛劑和防止心律不整的藥物，避免他出現肌肉痙攣、心臟方面的問題。LaChappa 家中擺放著許多醫療器材和補給品，因為 Matt 的復健之路仍在延續著，而他的家人們也仍持續照顧他。
不斷延續的合約：教士兌現了承諾
Matt 的家人是他生命裡最大的支柱，沒有他們 Matt 不可能走到今天，但照顧 Matt 所需的醫療費用也不是一個小數目，達到了數百萬美金之譜。LaChappa 家對 Matt 的愛毋庸置疑，但現實是他們並不是什麼有錢的家庭，究竟如何能負擔得起如此龐大的醫藥費？
真相是，要是真的要 LaChappa 家自行負擔 Matt 長年下來累積的醫藥費，他們是完全負擔不起的。但他們在這過程中不是孤軍奮戰，教士隊伸出了援手，大大地扶了 LaChappa 一家和 Matt 一把。這一切又要回到當初 Matt 跟教士隊簽約時，Matt 如今已故的母親跟 Oppenheimer 的那次對話。
Oppenheimer 說：
Matt 的母親那天跟我說，要我好好照顧 Matt。我當時回她，沒問題，不要擔心，包在我身上。
Oppenheimer 回憶，Matt 的媽媽是第一個對她這麼說的球員母親，「我希望妳能好好照顧 我的孩子」。Oppenheimer 和教士也用行動兌現了當初 Oppenheimer 給 LaChappa 家人的承諾，因為從 Matt 發病到現在的 25 年間，Matt 一直都是教士隊的一員，每年持續續約。
每年只要到 2 月份，教士球團辦公室就會寄出一份合約給 Matt，而 Matt 簽完合約之後，會再把合約回傳給教士隊。這個動作不只代表 Matt 是教士球團的一員，也代表他的保險不會中斷。這點非常重要，因為過去 20 多年來，保險理賠支付了 Matt 所有的醫療費用。
所以，儘管 Matt 已經超過 25 年沒有打球了，但他卻是教士隊史上待最久的球員，比名人堂球星、教士傳奇選手 Trevor Hoffman 和 Tony Gwynn 待的時間，都還要長。
對於教士隊的兌現承諾和一路走來的善舉，LaChappa 一家只有無盡的感謝。Matt 的哥哥 Eagle 說：
教士說 Matt 這輩子都會是球隊的一員。我們非常感謝教士球團，他們的決定和作為，對於我們整個家族來說，意義重大。
Matt 的父親 Clifford 也說：
教士真的挺身而出。這一路走來實在感到不可思議。這絕對不是一般尋常的故事，Matt 跟教士的關係跟一般球員和球團的關係，不太一樣。這是個很特別的故事。
這麼多年來，教士球員早就已經全面換血了好幾代，球團的人員來來去去，老闆也換了 3 個，唯一不變的是 Matt LaChappa 的那張合約，仍然是每年固定續約。Matt LaChappa 是終生的教士人，他一直以來都是教士的一份子，未來也一直都會是。
這是個美麗的故事
2015 年，教士球團曾在季中邀請 Matt 和他的家人，到現在的主場沛可球場（Petco Park）現場觀賽，賽前他也在場邊跟當時在役的教士球員相見歡，Matt 當天露出的笑容，比高掛聖地牙哥天空的艷陽還要燦爛。
負責採訪 LaChappa 一家、並製作相關專題的「ESPN」記者 Chris Connelly，看到這一幕時，內心也被深深觸動。雖然在最好的情況下，故事不應該這麼發展，Matt 應該要在投手丘上投球或擔任教練才對，但能看到他在球場上，收到來自教士球團、球員、親友的祝福和鼓勵，仍舊是件很美麗的事。
2018 年 Chris 去採訪 LaChappa 一家時，曾問 Matt，對於教士隊讓他成為終生的教士球員，他有什麼想法？想對教士說些什麼話？Matt 用僅限的語言表達能力，和他那充滿感染力的笑容，說道：「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而在 Matt 父親 Clifford 的心中，Matt LaChappa 的故事究竟算是令人開心的故事，還是令人難過的故事？他的答案是：
這是個美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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